懷麓堂集卷六十六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六
記
進士題名記
國朝殿試之制取會試之選於鄉者策於廷而親第其等謂之進士既板刻為登科錄以傳又刻其名氏於石寘之國學以示後世是制也在宋之時始不賜黜遡而唐已有之又遡而晉魏若李秀之科亦或親試又遡而漢則有賢良方正之舉武帝始賜策試之其所詢者大抵皆治天下之道其文至今傳焉然不獨是也上自唐虞黎獻之舉敷言之奏雖無事乎文而非治道則莫之言也顧時殊事異不得不求之文字之間而其為法詳且勞若是亦其勢然爾我朝洪武初置科舉法既而中輟十七年始復為定制凡殿試讀卷則用翰林及諸文臣之長提調監試受卷彌封諸務皆各有分職及傳臚放榜賜宴冠服寶鈔皆各有定期列圣相承莫之或易今天子嗣統之三年庚戌始展讀卷之期為制加密乃九年丙辰之試賜朱希周等三百人及第出身有差臣東陽濫與讀卷又奉勅為記于題名之石臣聞明主勞於求才而逸於任賢故凡天下事各有所任而不侵其職若科舉之事鄉試則付之藩臬以為未信也會試則以名籍付禮部考試付翰林暨於親試則有殿最而無黜陟蓋以為是可信矣而必親之不以為勞者固求賢事也夫所謂賢者言足以益乎治則行之行足以稱其其言則用之今日所求固他日所為任天下事者也於是禮樂刑罰兵戎錢谷百凡之務皆有所付而享其成然則今日之事誠惡可茍哉賢者之出將以為天下用天下事皆能言之若無不可為者及其既用則各以所得為者為之人各盡其所為則天下之大可不勞而治然循名而責之其實不能以皆副也夫使行違其言職不稱任或又舉而隳之則名之著於籍者不過為爵祿之梯階有司之文具亦非所謂循而責焉者也君之所為勞者顧若是哉圣天子文德誕敷治化日盛而求賢如不及忠良碩大足以任天下事成天下治者宜於是出焉茲石之傳他日必有指其名而稱之者矣若恩榮次第則求賢之禮固當然者臣不佞謹推本其大者言之
重建諸葛武侯祠堂記
君子之用世必心存乎正則其猷為功業光明俊偉天下信之後世知之茍所存不正則其所為雖偶合幸中而疵纇罅漏掩匿之不暇縱使欺于一人不能逃千萬人之目誑於一時不能免千萬世之口此諸葛武侯之忠所以通天地貫金石歷今古而猶存也昔侯當漢祚傾危之日雖在畎畝扶顛撥亂己預定乎胸中顧獻帝之身方墮於曹賊之手失國寄命無復有可為之勢而帝胄之賢無出昭烈右者故委身而從之當是時茍可以存漢雖萬乘有不暇顧一劉璋宜無足恤璋固擁兵坐視遣使致敬於賊者也及魏丕篡立昭烈顧命侯益自奮激佐庸主而不隳其志累蹶累進至於斃而後已焉是其心終始存沒無一日而不在漢也可謂正矣若泣廖立死李嚴屈司馬懿而不敢動者豈獨其摧強制勝之力邪亦生平忠義激發而讋伏之耳彼荀彧者以溝瀆之經為成仁取義之舉雖幸免於洓水之論而竟黜於考亭之筆豈非自失其正以貽天下後世之議哉彧不足道也以張留侯之賢報韓復漢世所并稱然究其心論之亦不免以術濟正未若侯之純乎正也程子謂侯有王佐之心者其以是夫故後之學者當以武侯為正南陽府城西五里臥龍崗為草廬舊址漢史稱侯躬耕南陽又曰寓居襄陽隆中蓋秦南陽郡郎今鄧州而襄陽實在其界故也元建祠祀侯又置書院設山長聚徒講學給田數百頃國初祠毀宣德間知府某某相繼修葺歲以八月二十一日為侯忌辰而致祭焉成化間頹圮過半弘治乙卯河南參政顧君福分守茲地乃檄諸屬吏鳩工市材復為堂六楹中肖侯像左右廡楹亦如之其後為亭覆以茅扁以草廬廬之後又為堂六楹曰臥龍祠之左為堂廡各四楹曰書院始事於戊午夏四月成於秋八月又歸其故田四頃以供祀事先是顧君夜夢侯訪之若世所傳畫像者適草廬結構日也夫忠義之在天下人心所同而君好古勤政向慕獨至故形諸寤寐如此然則學於此者亦可以監矣君比以書來請記東陽亦慕侯深者故樂為之役云
山西布政司修造記
唐虞建官外有十二牧其命官之辭以民食為重而用人制夷之道具焉蓋兼兵民之寄而畀之也三代相繼雖離合稍殊而責任無改自罷侯置守以來漢唐之州牧刺史建置不常大抵皆以民事兼戎務元立行中書省以應內治其重有加焉國朝於兩畿外置十三布政司分領府州縣以治民事又置都指揮使領衛所以治兵又置按察司以糾察官吏刑兵民之不法者其勢若專而不威然分方之守會官之議雖兵與刑未始有不獲預者蓋布政之重如此世之昧者或但知為財賦之官而不知為民社之主豈設官之意固然哉顧必有方域以為統會有廨舍以為居止有堂宇以為發政出令之地於此闕一焉雖有官為政亦將安所施哉山西布政司建置既久堂廨傾仄垣墉頹圯官前後幸代則屣脫以去莫有為置慮者左布政使陳公亷夫始筑周垣三百余丈高丈余重構官舍百余間謂之西公廨復構五五十余間謂之東公廨又為左衙堂室三十余間又重建後堂為間五堂東隙地為齋浴之室又修理問所為間十余前為門二重為廂余二十之數以及門之外承宣通會二綽楔皆撤而新之自弘治甲寅之春已己未之秋六年而後成凡為木石瓦甓之費若干萬皆得之區畫不煩於官民之藏凡為陶冶斵筑髹彩之工若干萬皆責之於隸役不取諸閭畝之夫行伍之士及其成而觀之則規制宏偉顔采煥耀稱藩會之名號宜吏民之瞻仰信西北一巨麗也惟古之官署制作因革皆托之文章以紀成事於是乎有廳壁之記有題名之記有修造之記載諸簡牒往往而然山西為國右藩內拱京輔外捍戎狄所系甚重其修建之舉歲月姓氏名物之實不紀而傳之則後來者安所據以為承繼修葺之地哉雖然利不十者不易業功不百者不變常使無陳公亷直干固之能節用愛民之惠謀深慮遠之計而任勞舉重茍焉而為之只見其煩未見其益也世之君子尚思所以監之哉相公之役者若干人觀者按而考之足矣公名清青之益都人也
孫家渡神祠記
弘治壬子都御史劉公大夏既受治河之命實薦河南按察僉事張君鼐之才分厥任焉公躬相原隰下上數百里以張秋鎮之上流為黃陵岡黃陵岡之上流為孫家渡此而不治水勢且不殺功何由成乃督兵民夫七千疏之未幾張秋大決奪汶以入海運河遂壞上命大監李公興平江伯陳公鋭往與共事於是劉公分治所謂孫家渡者既又以荊隆等六口皆黃陵上流復以萬夫塞之功既并舉張秋適塞而運道始復其舊朝廷易鎮名曰安平建二神廟以為之鎮在黃陵者賜名昭應令有司春秋修祀事三公者既以成功皆錄功進祿秩有差而張君遷副使專理運事踰年孫家渡漸壅弗泄奔流橫潰張君慮其復為黃陵害以及安平曰是吾責也其不可復玩丙辰春請於廵撫都御史陳公道以五千人疏之畚鍤云集卷埽山委橛杙鱗次蓋取治決之余策遺力而用之六旬而舉自是水勢復通由朱仙鎮以復項城故道張君復建廟于渡之堤上祀其水神會某上京師以陳公意告予請為記夫鬼神者二氣之良能也氣之自二為五生克制化相尋於無窮水之為物?微而極盛得其性則利及萬類失其性則害亦隨之所以翕張變化者神為之也至於巨川大澤淵源之所滙靈秀之所聚則其神最靈其有能利害福禍人者焯乎不可誣也然見於此復見於彼隨所寓而無不在如蘇子所謂掘地得泉者固於水有取焉顧其經畫區處之方疏滌障塞之力財成輔相之事則神必有待乎人而祝愿之誠報饗之禮人亦不能已於神也河之神既列于四瀆兮壇而饗專壇而報為天子所有事又有因事特置如所謂昭應之祠者茲渡之祠又派別而支分之亦獨非禮之以義起者哉若其象設之容名號之稱吾則不得而詳也且天下之事功必前後相繼乃能長存而不壞二都憲之志宜乎其同矣使繼張君者玩時怠力不亟修之而徒恃乎神豈務民之義之智哉予喜張君之義為務民之舉也是用記其事始以告於後之人且系以詩曰河水最大粵有要害或潰於夷或阻於隘潰則漲之阻則淤之雖人之勞神則將之有岡在原有渡其上載疏載堙復決其障厥性既安岐為兩流曷鎮其沖中有崇丘厥功告成乃秩神祀為此祠者維有司事宮墻麗空象設在中秋菊春蘭暮鼔晨鐘神之至喜簸浪掀風神之歸與水與天通愿河之平神亦寧止中臺有丞外臺有貳功昭無窮祀亦終始其或怠事有如此水
重修宿松縣廟學記
學舊在縣治東南百武許僻隘圯剝為流潦所壞弘治乙卯冬朱公巡撫南畿頋而嘆曰是不可以不治乃檄縣重建發公帑銀五百余兩工未半朱子告歸彭君禮繼之曰是不可以不卒則督府以下亟修厥事念其用猶弗給募富民以私財助之鏹而至者道相屬總之得若干緡會連至月校而事程之而知府張君冕又躬定條約以授於溥徙廟就高中為大成殿重檐廣?亷陛縣絶旁為左右廡廡盡則環屬于謁圣二門而中為戟門前峙又左右峙為祗肅二門及集禧之室又環而屬之欞星門而止皆棟宇森聳象設魏煥於是廟制有加于舊廟之西為明倫堂高遜殿數尺而敞不減旁為進德修業二齋少殺其三之二而坐立進退之間綽然而有余東為奎星樓以庋經籍其高略與殿等下為師生廩饌之地又旁為號舍若干以居講習而學之制亦有加焉教諭某訓導某某相與議曰是而不記不可也乃寓書屬介以請于予予惟君子之學必以時而其成則有其序自秉彛之性梏於形氣之私舊染污俗不容以不亟去此易所謂欲及時者也所謂不遠復者也及其崇德廣業則非一蹴所能至博學以聚之集義以生之真積實踐而使之不移優游涵泳以俟其自化蓋久而後成焉孔孟所謂譬如為山不成章不達者也學而至于成則由體達用推已而及之人惟所之而無不當矣故為學而失其時則病於愒進而不以其序則病於躐二者有一焉其學之成者吾弗信也盍觀於茲役乎敝于數十年而修之一旦可謂得其時更于數人積數千萬工而後畢其序固若是也觀于是而為學之道得矣茍居于斯萃于斯若傳舍涂路或愒或躐而不知致力之地則欲成其身且弗能何以推而達之用哉夫學之設有司所以敎乎人者也修之若是其亟成之若是其難而士之學不成?成而弗濟於用亦何所益而為之也宿松之士其亦知所勉哉其亦副諸大夫作人興教之意哉因書以為勸
重修季子廟記
常州府季子廟在府治東一里刑部尚書白公昂嘗讀書其間慨其敝陋謂居守道徒曰吾他日必修之公舉天順丁丑進士歷官兩京不暇葺治每詢諸子弟及鄉之人聞其益敝恒慨然於懷越四十余年為弘治戊午始以屬諸巡按御史曰此有司祀典所載第公賦方殷未易旁及乃會諸官得贏財若干簡材治籍庀物督工撤其舊構而重新之堂廡庭祀以次繼作屹然為隆煥然為華象設昭布禮器具列回視昔之頹垣敗宇者異矣按吳封於延陵實今之武進縣縣西七十里暨陽鄉有季子廟後其地屬於江隂孔子所書石刻在焉唐玄宗時命殷仲容摹刻之代宗時潤州刺史蕭寀宋徽宗時知常州朱彥逓傳刻之國朝洪武間始毀其後修之又摹舊刻置於庭側自季子沒二千余年廟幾興廢幾遷徙而其名號風節固未泯也夫稱季子者謂其執節讓國不以千乘動其心聘魯觀樂而知列固之故聘齊鄭衛晉而知其政見其臣而知其所可與者其明睿通博出於人遠甚故以孔子之圣與其合禮至題辭以表之非其人之賢宜不得比議季子者乃以來聘書名之義疑其讓國之過為賢者累殆亦有說焉然春秋所書其隱然者也禮之所載與墓題之所識其顯然者也隱然者既未能以盡識顯然者不據而信之奚可哉夫讓德之美也茍知讓之為美德則於處家必無秦越人相視之患於羣居必無觸蠻氏交戰之恥茲廟之祀固亷貪立懦之端其於世教不為無助也秉彞好德人心所同況私淑景仰出乎其地者哉白公壯而用世老能完名慕古力學蓋其素志而於好德審尚之義亦有合焉茲廟之修若有待於今日不可以不識也東陽楚人雖殊地異境亦有感乎斯義因紀成事告諸來者俾時修之且為楚歌以祀神其辭曰朝弭節兮江東暮搴芳兮水中遲公子兮不來郁余懷兮忡忡蘭堂兮桂宮襜裀兮數重兮子兮歸來樂予心兮融融吳之國兮姬之宗紛伯仲兮讓侯封彼美兮公子纘太伯兮遺風時震撼兮舂撞鬬雄雌兮競衡從矻砥柱兮不動見東流兮淙淙眇千乘兮一毫亦何心兮鼎鍾生好古兮若渴匪斯人兮曷從神之居兮俗龎神之錫兮年豐愿千秋兮百世永報祀兮無終窮
重建茶陵州學記
茶陵在宋元為州州有學毀於兵燹洪武間始降州為縣建學於縣西郭外成化間復升縣為州知州俞君藎遷學於州治西偏弘治間李君永珍復遷郭外學屢遷而科目士愈疎闊弗繼丙辰之歲董君豫來知州事考諸圖籍知宋元舊學在城西南二里其地曰獅子口與茶陵衛指揮王侯廷爵往相遺蹟半沒於民家於是白其事於長沙知府王君瑀又白之湖廣布政參議夏公昂按察僉事湯公全又白之巡撫都御史沈公暉巡按御史曾君昂既報許且檄府通判李君某暨董其事則以隙地易諸舊主又募州衛諸義民多效財力籍諸佃作得千數百人乃役之除其舊基果得斷階敗礎於下蓋其岡脈自云陽山而來洶涌奔放結為是區左右山水交拱環抱不見其際信吾州勝地也顧舊學堂殿皆狹隘移其故材拓而新之規制閎敞輪奐輝麗亦加於昔經始於丁巳十二月迨戊午七月告成自入國朝百有余年而州始復其名又二十余年而學始復其地殆亦非偶然者矣予聞而嘆曰人稟天地之性以生其善同也或為氣質所限又移於習俗之偏則不能以不異惟學者能變其氣質愚可使明柔可使強茍明而強則其性無弗復者矣及得位以行政教則能變其習俗齊可以至魯魯可以至道茍至於道則人之性無弗復者矣若不克變而徒致力於事物土地之間以求之奚益哉吾州文獻地其在前朝登巍科躋膴仕樹功立業者相望也既久而不振豈非學與教之責哉今復而州名復而學地亦振起作厲之機而明彞倫正風化之義固於是乎在士之學於是者必澡志潔慮擇善而力行使德崇業廣足以濟一世利萬物則非獨為一時一鄉之士而稱為天下之英才千古之豪杰可也使徒挾名邦矜勝地而不知所以學非徒無益又適以損之固非賢有司教士之心亦豈吾士之所以自處者哉予因學正江海章及諸鄉士之請特紀成績以告後人且以期復古之效不止乎宋元之盛而已
重建深州廟學記
弘治戊午夏四月深州知州郭君騫重建廟學始修大成殿六楹增筑靈臺十有二丈次建左右廡各增為十楹廟之東為省牲所為神庫各四楹前為靈星門亦如之內門則增其楹二又次為明倫堂為後堂又次為左右三齋楹各四旁為肄業之房楹四十余為東西倉共十二楹又於學之西為亭於射圃如堂之數自臺廡以下皆出新構不因於舊越明年己未秋八月既望告成相與議曰學廢之久而成之若是難茍無以識之安保其不復廢於是以記請予予為之言曰道人之所同也惟圣人能盡且以為教故君子舉而歸之學圣人者賴所為教以復其性而報本反始之義生焉故建學者必有廟廟與學兼置而後得其所為學者圣人之道萬世不廢則所謂廟與學亦將至於無窮焉然後之學者或不知所為學其所致力不過口耳皮膚之間甚者徒為之美觀文具而無所事學故并其所當祀者失之若所為祀亦止乎象設禮器聲容文物之末而不能祀者又弗論也今廟學遍天下而圯壞過半為有司者勤勤汲汲蚤作而夜思非錢谷之出入則獄訟之曲直錢谷獄訟亦豈非道之所有事者乎而其本不專在是也於是知職教化者不可不於此焉盡也深州畿輔地去京師不數百里衣冠禮樂得於教者宜先士之漸染圣道非遐陬僻地比賢有司又從而輔翼之指其向方而示其本始茲學之修固立教興化之端也茍徒囿於壤地宮室之中由之而不知習矣而不察或不知之艱而行之艱亦惡貴乎修建為哉羣進曰先生之言非獨可以紀歲月亦足以資斆學矣因復諸儒師俾刻之石以為記
金華府鄉賢祠記
金華府鄉賢祠浙江布政參議吳君紀所建也府舊多賢宋宗忠簡梅節愍潘然成三公祀於學宮東萊呂成公祀於麗澤書院元以何玉祀於四賢書院皆毀於火國朝成化初按察僉事辛君訪請立正學祠以祀東萊四賢而諸賢皆未及祀吳君稽古問俗慨其遺闕乃取舊所傳敬鄉録賢達傳及諸史籍擇其德業文藝之卓然者分為五類合五十二人相地得廢寺於城南隅構祠堂一區名之曰鄉賢祠經始於弘治丙辰之冬而成於丁巳之秋歲春秋帥寮屬生徒修祀事又志諸名賢姓爵諡事行述作之暨各著義例以見其所為祭者其用心亦勤矣古者功宗之秩蓋取人臣之施法定國御災捍患者祀於國而鄉先生則祭於社夫所謂鄉先生者不必皆仕於時用於天下而其言與行足以范世厲俗雖謂之法施於民可也韓子謂句龍棄以功孔子以德故徧祀於天下然則德之及於鄉者比功於社各於其鄉祔而祭之豈禮之所得已者乎社之祭固有民者所同鄉賢之祀亦視其地之有無而已無德而祀者謂之淫有德而不祀者謂之闕淫與闕皆不可以為禮是一鄉之祀固不容已而亦奚容以茍乎哉今所謂大儒者惟以明道為尚而無取乎詞章訓詁之能所謂名臣必功德及人而不徒取乎爵位之顯所謂忠孝寧以敢諫比死節而事之不系安危者不與至若録孝子而抑過中録名儒而黜失行其選不可謂不嚴東萊已從祀孔庭固不俟論若諸賢者雖一鄉之評而亦天下之公論也彼生於斯學於斯聞其姓名覩其廟貌知其非茍祀者仰慕效法之心其能已於俎簋尸祝之間哉故予謂是祠得祭義而志得史法一舉而二善備矣志有前後序而子以參議君之請為記序由志以及祠記則由祠以及志故各舉其重云
三錫堂記
廬州府治有堂曰三錫知府馬汝礪燕居之所也初汝礪以成化甲辰進士歷官刑部員外郎弘治癸丑左遷于廬為通判越三年丙辰遷同知又三年己未始擢知府間憶宋陳堯佐三守廬州名其堂曰三至今不離郡治而三沐錫命因仿其意略為異同而茲堂名焉且是歲孟春汝礪之父良佐公以戊戌進士累官南京翰林侍讀學士方被誥命進階奉直大夫其母加封為宜人祖父母皆加贈如其父母其弟龠以季春復舉進士而汝礪之擢則在仲春之月雖以是稱三錫無不合者蓋汝礪世學易故取諸王三錫命之義云爾夫人臣之錫於君者曰科第曰爵秩曰封贈顧非文學之中選才行之應格階資之合典式則不得與三者有一焉猶足以為難若萃於一門集於一時者實奇事嘉會非可以理執而勢料也汝礪之在廬旌於當事者累數皆以為勤慎豈弟有良吏風故資累望積愈升而愈進若其父子相授受昆弟相師友舊恩疊至而新寵益加淵源之深長模范之真正蓋亦有由然者矣以川蜀之僻遠西充之簡樸而得之豈不誠難乎哉然則名堂紀實比之於陳氏之盛以附鄉邦故事亦惡乎不可也抑觀堯佐之父省華雖未甚顯而封秩特隆史稱其家教嚴肅不以貴富廢禮法今學士公方以文行向用無俟其子之貴而汝礪輩又踵而成之使其策勵增益久而不懈以益致乎爵秩封贈之盛寧不為茲堂之光也哉故不可以已於記
留耕軒記
少詹事兼學士新都楊君介夫嘗言其父留耕先生所居有軒焉乃其所取以自號者也先生蚤從父宦貴州有陟岵之變奉母大孺人間關歸其鄉貧不能具修贄以從外傅惟舊藏周易一部手自披誦遂以取鄉舉居京師弟子數十人及舉進士授行人司正擢湖廣按察司僉事專督學政其所造就躋華要者甚衆而先生亟致其事以去其教子亦以易學介夫之舉進士實先先生諸子廷儀亦繼舉廷平廷宣又連舉於鄉一門科第之盛莫之或過比廷儀為兵部主事考最當封先生以品高例得進階給誥命命未給而介夫遷今秩復以兩宮尊號恩封公且從高者改給如其官則異數也方先生之就學固未嘗自必於顯庸盛大如今日而大孺人獨心期之以為祖父之澤留以遺後人者固在而先生式克成之又將以遺其子若孫此軒之所以名也凡祖父之於子孫必有所遺德則欲其修業則望其成自隂啟豫養之余以至於庭趨面命之際皆是也是雖不可以隃度遐卜而實其身自為之譬之田焉秋之所獲即其春之所耕者也經有之厥父菑厥子乃弗肯播矧肯獲史不云十歲種之以樹百歲來之以德近世賦詠有方寸留耕之說其亦本諸此乎楊氏之先積義累仁而弗究於用於先生焉發之碩德懿行力自植立內以教其子而外以淑其諸生雖晚達早退而榮封顯錫駢臻疊至可謂播而獲矣介夫當先生授徒時方及齓聆誦讀聲即闇記若素業者入翰林博涉經史用以供講筵史局之職敷衍明暢纂述精當才望揭揭在人耳目廷儀亦表出郎署而來者尚未艾則先生所以為後遺也又豈可以丈尺斗斛計哉世之不種而獲者殆有其人然非天下之恒理君子所不謂聞先生之名亦可以勸矣族祖云陽先生嘗作方寸地說予讀而識之茲於先生有感焉弘治乙丑先生夀七十介夫居禁密且有日講之命不克躬奉觴斚請記名軒之義為先生夀適廷儀以奉使歸因函而致之以揭諸軒中其亦先生之意也夫
松巖記
夫松植物之夀者也魯論嘆其後凋戴記稱其不易歷歲月經冰雪殿草木而孤存者其恒也然或不幸而生於通衢坦地不出為梁棟器用則為人之所薪其獲保質完節終乎天年者亦鮮矣惟深山重巖之中人跡之所不能及斤斧之所不得加其生焉者乃可以終其年而不夭視諸羣卉衆木或以月或以歲或倍焉或蓰焉而皆莫之及於是松之夀始見是物之夀者固存乎質亦未始不系乎其地也歙地多巖谷其產宜松輪囷盤虬動數百年有可望而不可挹者孫封君有容顧而樂之曰吾將於是比德焉蓋自棄舉業以來一游吳越再游金陵興極志倦歸其鄉而不復出及其子忠顯為大理評事獲沾錫典雖有名秩命服自處與韋布無異徜徉容與於所謂松巖者因取以自號人之尊禮而不敢字者亦以是稱之予聞君敦孝強義動多利濟傾囷庾治橋道費數千百計其三世祖嘗以贅冒程姓程為歙望大夫士爭附托之而君命其子請復孫姓必遂乃已其知本務實不墮流俗尤人所難是宜其培積深厚饗有優裕膺夀考於方隆質其所自喻無愧也君既教忠顯舉進士累官右寺副守身效績足徵家訓仲子忠弼為郡庠生季子忠振及諸孫皆就學而君之夀猶足以待之則所以培其身以及其後人者又可知也君夀躋七十誕辰在九月之末忠顯方奉命録刑兩浙期以竣事過家稱慶念禮部之試見知於予請記松巖之義以寓頌祝期且至走價京師俟於門者再閲月予弗能置也詩人祝夀者不云如松柏之茂請并以是致意云
懷麓堂集卷六十六
]]>懷麓堂集卷四十二
明 李東陽 撰
文稿二十二
誄祭文
倪文僖公誄
成化己亥三月十八日南京禮部尚書致仕倪公以疾卒天子悼念舊學特贈太子少保諡文僖遣使者諭祭命有司治葬事嗚呼予小子昔在童稚嘗辱愛於公及與公子舜咨同舉進士在翰林稱後進獲瞻下風奉余論者二十余年矣悲悼感慕宜不在諸大夫士後獨材力卑懼不足振耀潛德而公固有無所待於予者乃竊據古義為詞以遺舜咨請歸以誄公誄曰嗚呼哀哉堪輿孕精山川効靈公出河汴乃生舊京奇材異表嶷然天成目掣流電氣吐長虹揚芬曜華為國之光頖宮育材翰苑登秀海鯨力翻天馬神驟經帷儲宮公在左右規周矩旋義講仁究金縢玉函刋舛除謬發為文章水涌林茂羣芳畢求百貨爭購北有太岳祠命肅將旱禱而雨天徵其祥其祥維何公子是名出使朝鮮載揚載宣禮卻淫樂詩陳雅篇壯哉茲行遼海有編京府選士文衡在公有勢若敵公當其鋒中堅如山不畏擊撞奸屈不逞藴為禍宗戎車北轅遷於上谷山林廟堂七載來復載直詞垣載編實録巍巍南宮兩振華躅春卿位正以長羣屬惟皇眷念老且彌篤公來告疾遂反初服始亨中屯宜饗終福嗟彼蒼者胡奪之速嗚呼哀哉公在朝廷如珪如璋天子之眷士林之望公在邊夷為麟為鳳聲名風馳國體山重公在關徼百險不回可抑者身志則莫摧新亭有原公在冥漠神游氣行下上寥廓江山流峙俯仰如昨九原莫歸逝者誰作嗚呼哀哉公族既茂公子既賢秘書有涵太史有遷匪公肇之孰開厥先諸生在門樸斵為才各適時用小桷大榱匪公師之孰詔後來嗚呼哀哉玉軸丹書文犀繡麟寶鏹金鋌醖美食珍賚賜絡繹罔非渥恩宮保贈秩文僖議謚工官治葬儀曹降祭維此備典孰謂常制生何憾言歿有余賁大運無端人生有涯金石何堅草木何萎其亡其存非夭非耆公名則昌公澤則施幽冥有知聞此誄辭嗚呼哀哉
祭朱文鳴文
君生丙辰我卯在丁我丱我角君冠兩纓思樂泮水言趨其庭肩隨步徐我弟君兄壬午之歲館於老氏左圖右書捜章摘字踈燈明檠茂竹窗翠狂歌其中此興誰制秋空踔飛遠翼雙厲我以無能先登進士屈蠖之伸較於一試翰林文字刑曹簿書我在散地君勞其軀城東之居地僻且孤狂奔疾馳仆隸怨呼過我輒入頭垂氣蘇曾不幾何愈瘁而枯我詠君詩鐵面高顱嬉笑鼓掌我刑汝圖此言雖戲實為君虞屋折其梁爾夢之符憂以告我我言其誣曾不幾辰君臥於廬五日一札十日一車我力不繼情親勢踈訃來告言此事有無憶君之形蒼崕古栢憶君之行清氷苦蘗三年主事不給朝夕病根蔓纒負劵山積然猶弗足乃至此極天之生才百不得一有人如此何奪之疾我嗟吾曹滔滔不歸君其去矣孰使予悲我之疎頑視友如師君其去矣孰與予規君愛我文手不罷持銘雖不工我敢負之我病我目實勞所思張棺不舉范吊何遲子駕有日永從此辭平生之交在此一巵
代人祭文鳴文
峩冠方裾長揖廣趨在戶倒屣出門候車今我來斯蹇不下除深盃曲盤載笑載歡撫掌歌叫江懸海翻今我來斯不聞語言謂君生邪爰寢爰柩謂君死矣如左如右孰云非夭不盈四十孰云君貴不滿一秩三年抱病一旦而劇人之云亡天意誰識君有父母老懷實驚妻號於房面垢首荊只踴雙躃兒啼在庭有來賓親十舊五朋言薄其奠肉肥酒清君不來兮我哭呑聲
代人祭夏太常文
吳江之東廬山之峰衣冠所鍾如公之拔絶踔厲孤騰乎其中垂髫接丱從師於難顛蹶頓撼濱死而不散卒離於窮春秋三傳舉子之冠蜚英踏俊遂上第於南宮入翰苑之清峻班華直禁豁云霧而開重瞳舊名曰昶登日其上蓋天下之為昶者皆識夫宸翰之蛟龍當是時朝紳野服鯫生老宿林立而山簇者莫不後踵而先容公居其側揮翰濡墨迅灑橫擊不知意之所適也而不失乎冠冕佩玉之風陳文東之楷法王孟端之墨竹吳仲圭之泉石皆博取而兼工中書主事出陟入侍五朝四擢而卿九寺遂以是終青春臺閣白首丘壑人孰得以兼樂者而公亦自慶其遭逢風臺月渚禽魚竹樹下上回薄翺翔而容與不知歲月之春冬三子之似十有六女之壻安問疾視離拜而羅跪者或不識行次之卑崇山頹川逝不知老之將至也猿啼鶴唳走耆宿而號兒童昔人謂人生如夢利害何較如公者曾不滿夫一覺而況乎草木之與沙蟲吾嘗逹觀於斯知造物者之莫之為也而亦何憾乎公公乎公乎而今不可以作矣吾知涕涙之何從
祭外舅蒙泉先生文
嗚呼人有不易得世有不可無故君子有所任以為重物論有所藉而不虛愚嘗觀于古之人或不滿夫一嘆及其至也何止乎涕涙之與欷歔在朝廷則廟堂若增而高在關徼則山岳若增而重在鄉邑則文物若增而都如公者勢不可以多得而今亦已矣又安用此乎堪與愚嘗論公之心狀公之行而不可得也蓋能誦古人之書矣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勇奪三軍之帥如是而後舉公之節槩如雷霆之為威而雨露之為澤如龍虎之為猛而鸞鳳之為祥如是而後盡公之規模然公之直知者或以為僻公之儉不知者亦或以為汚豈愚識之未臻與抑所謂情者將人人殊也鳴呼其在天下者不敢知愚之痛其莫予紓也方愚之未見固畏其風格高厲進而復郤者屢矣及其見也不知夏日之既晡論書法必窮漢晉之源論文章必極馬韓之趣論理數必探河洛之圖愚生也晚考德問學無所底定如瞶者之於聼盲者之於途孰意公之有意於愚也門墻之托方以為終身幸別而復合者曾不過一再見之余病不侍於牀紖不越於野而窆不哭於墟愚於公之愛可以為辜矣公之文多既逸之藁公之門無可屬之孤此愚志之不敢忘而力不可疆而驅也平生名節其所以報公者庶其在此公其有以鍳愚之區區也邪
祭學士柯先生文
國必有老成系天下之輕重世必有公論別天下之浮沉然老成不在年位之高而在才德之稱公論不恃衆人之口而恃士大夫之心故見李司隸者傾龍門之高見韓荊州者失侯封之貴見歐陽內翰者嘆宮闕之壯華山之峻河水之深而況托師生之分聆道德之音者乎此愚於公所以憤懣抑郁而涕涙沾襟也當夫名冠甲第辭雄玉堂愚於此時固已識公之文章秉章綰鑰衡度精確愚於此時固已窺公之材畧山靜川澄氷清玉瑩杜苞苴之門辭起復之命愚於此時則又見公之德行若是者非愚之私也蓋天下之所知而公論之所歸也故金縢石室之秘人莫不以為宜絲綸臺閣之選人莫不以為遺及其降司成之召也方藉以為重而憂哀累歲徘徊而未至也皆憾以為遲詎謂公一蹶而至於斯也嗚呼悲夫泰山之高瞻者不知其為勞梁木之壞造物者不自以為悔此人情之所同而天道之不可賴也千里之辭一觴之酹又豈特區區門墻之愛而已哉
蒙泉翁禫祭文
嗚呼痛哉公棄館舍三年於今日月既邁山高海深矯矯遺像遙遙德音吁嗟蒼天實勞我心嗚呼痛哉人各有能道義文辭下及書數工農卜醫有一於此我則宜師惟公德全左右矩規一旦而歿云何不思嗚呼痛哉惟人求師有取斯獲遐方僻壤窮野幽窟九原與歸曠世相發惟公我師恩則骨肉云胡不思一旦而歿嗚呼痛哉始公之亡摧腸裂肝往來倉皇莫知憂端痛定益痛於理則然我之思公以歲以年或過門墻或登幾筵耳續遺事手披舊編浩氣旁塞幽懷永嘆如泉斯堙如蔓斯延糾結沈郁終焉罔宣嗚呼痛哉公門巍巍孰駟而出公廟奕奕孰尸其室孰傳公訓其簡秩秩孟春之日既禫而吉公主將祔使我心怵既酹我清亦薦我苾我辭有窮此恨何極嗚呼痛哉尚饗
祭蕭文清文
疇昔之歲君來京師仲氏我友言通其私登君之堂朝塤莫箎燕我樂我不我棄遺君歸於東病不自持訃來告言將信將疑我懷若人心如渇饑嗚呼哀哉惟君起家克干克紀既構乃室亦婦厥子賓有幾席祭有豆簋惟仲作宦躋崇陟美光於前人以及伯氏亦有祿賜以佐甘旨夀有歌頌病有藥餌胥成孔艱永訣何駛凡人之情莫如兄弟孰合而生孰奪而死天之弗仁以至於此嗚呼哀哉君德既茂而志亦專而年壯強而質樸堅宜昌而折疇不哀憐況彼同氣於人亦然我有芻酒以寫我?道遠莫致空言是傳庶幾有知以慰九泉嗚呼哀哉尚饗
祭錢都督士英墓文
嗚呼哀哉公胡為乎來哉佳城蓊郁不如堂宇之閡富翁仲森嚴不如騶隸之趨走胡厭綺繡之華而委身乎衾槨飫膏粱之美而鍾情乎籩豆是將孰豐其前而又孰閼其後也公德之容兮玉質金相公澤於家兮山高水長胡爵不及五等而止年不過三紀而亡將嘉木異草風雨易乎中斨或奇物秘寶雷電為之下將是宜其始為人間之盛而終必還造物之藏也而又何傷乎公身不死家有令子公業不淪家有能臣吾將幽以泄其郁而明以慰其神嘆宿昔之無由而斯言之莫我聞也噫孰使予過公之墟吊公之墓而寄悲思於荒閑之濱也邪
祭劉姥楊氏文
姥有令女寡於潘門生子而孤實惟外孫曾不幾時寡死孤存天屬潘祀於姥之身保抱鞠育曰惟姥恩孤既壯大有行與文有屋以居潘祀再敦姥家既喪而子亦貧孤實奉姥載晨載昏婦執紉?兒嬉女忻一闥之外孰非涂人姥老而病我呻我顰棄我而逝天胡弗仁孤報姥德志郁不伸姥不待孤而況吾親我曹通家如弟如昆吊而不傷古義則云今日之吊實傷我神既奠我旨亦薦我芬有孤在旁孰謂弗聞嗚呼哀哉尚饗
同年祭張亨父文
嗚呼天乎既喪敷五胡又奪我亨父也是胡生之之艱而奪之之屢也謂天生之何轗軻困頓視其死而不捄謂天奪之抑又孰從而予也嗚呼亨父行足以絶俗才足以空羣抉六義之奇秘抽百氏之紛紜當其鉥心劌目出鬼入神傲睨一世前無古人蓋縱之可以轢唐及漢而卑之猶足以掃元季之遺塵也世豈易得如君者哉嗚呼亨父方其始仕也神采逸發而憂患摧其勢志氣堅勁而疾疢纒其體七年而始拜十有七年而一徙職編纂而功不施乎館局班侍從而名不徹乎旒扆人方惜君之淹而詎意哭君之死也嗚呼亨父我等與子同登薦書而官同曹而志同趨朝行與游夕讌與嬉其言嘻嘻其意于于其離而合也吾方以為暮及其合而離也寧不假我乎須臾甲申之選在翰林為獨盛十有一人者乃喪其二矣又孰為之乘除也耶嗚呼亨父昔在京師僦屋以居辛勤拮據以有此屋廬昔在壯齓孑然一軀載繼而昏以有此二雛奈何居未暖而鬻兒未齓而孤賀者未還而吊者已入其門矣嗚呼亨父惟物之生類百其殊孰歉孰盈何黠何愚君之宮階甲第視敷五為未足引而續之則已有余矣君而有知固可以少慰亦孰使予流涕慟哭太息而欷歔也耶嗚呼哀哉尚饗
祭彭民望文
嗚呼老葵而止于斯生無以為存而死無以為歸有祿也而家不得以為養有家也而身不得以為棲君於此時雖欲為無名之士不識字之人而亦不可得而為也然則學何為而博詩何為而奇舉何凴而捷聞何藉而馳彼造物者何所厚而予又何所靳而不施邪嗟今之交如手翻覆惟我與子義則骨肉然而濟難銘死吾不如孔易致賻啓殯吾不如宗器著狀買石吾不如元玉妻婺居於家而吾不能贍子游學于外而吾不能淑乃徒絮酒為儀悲歌當哭掛徐劍而傷心返橋車而痛腹是將何助乎君而亦何慰乎仆也我堂子居我陌子游魂乎來乎其在故邱山川悠悠道阻且修爾孤之還宛乎吾送子之輈也數千里之外九原之下其有感於予之誄之也邪
祭謝生興仁文
嗚呼謝生而止是邪何生之難而死之易邪昔汝少時從父于官卓汝頭負長汝羽翰飫汝以經史飾汝以衣冠學與歲而俱增習與性而相安其生也可以為難矣及夫病不浹一旬年不踰二紀摽梅之詠徒興鳴鹿之歌將起趨庭之訓未終屬纊之言在耳遂使功名之軌半道而還顯揚之心飲恨而死其死之易也一至此耶嗚呼汝祖之孝汝父之賢業則必傳慶則必延謂宜在汝而又弗綿木方植而已蠧田欲秀而無年吾曹在父稱執於輩則先感聚散於今昔之頃寄悲歡於存歿之間緘辭致奠於數千之外蓋不知吾涕之澘然也嗚呼哀哉尚饗
祭李士常文
嗚呼哀哉荒郊多風隂埃蔽空君來自南倏何匆匆君本北人畏暑如烘抵觸歊霧匪有厥躬寧不憚寒冒此隆冬有知無知幽明孰通嗚呼哀哉車行張供薄餞茲土由春歷秋長路伊阻靈輀後載飛旐前舉溘焉相逢寂寞我覩古亦有言人生逆旅中有不齊存亡出處幽懷郁郁哽咽誰語嗚呼哀哉蒙泉翁門有士如云我識君賢逸莫與羣婣聨交通我弟君昆維月之夕與風之晨燕我會我倡和并陳揚榷時務討論典墳箴我礪我匪惟昵親十有余年獨往孤存嗚呼哀哉君本能文謂我亦頗連篇累牘不厭為夥我銘君墓莫知其可掇君鉅行遺厥細瑣我不君諛君寧愧我摛毫未成有淚交墮嗚呼哀哉君配再聚煢煢孰依有子三人??比歸兄號于庭弟泣于岐復有羣從載攀載隨我非涂人寧不君悲君沒何鄉君歸幾時豈謂茲辰酹此一巵關山邈矣歲月如馳執紼而送永從此辭嗚呼哀哉尚饗
同年祭陸鼎儀文
嗚呼昔者識君於二百五十人何其壯也振響乎文藝之塲蜚英乎霄漢之上抱國史之多才為詞林之宗匠固已揚一時之光而負天下之望也既而再徙官秩三歸故廬徊翔容與於宦籍者二十年余際龍飛之新運騁驥足於亨衢邇絲綸之密地陳啟沃之嘉謨而疾疢攖其志意造化斂其形軀當寧臨軒而嗟悼士林掩涕而欷歔是其關氣數之升降與家國之盈虛者又不知其何如也嗟君之學兮文華道根嗟君之志兮山陵海呑蓋將仰視古人為必可企及而俯念斯世之同羣彼夢想之莫遂徒聲名之與存此天下之所共惜也而況乎同年之誼異姓之親吾方睇滄洲之落景問吉水之迷津悲逝者之不復嘆斯人之共淪蹇芻束之無由而茲言之莫我聞也嗚呼哀哉尚饗
祭周原已院判文
嗚呼菊田何識予之晚而別我之遄衣冠之會風月之壇幾日幾年而遽至于斯也病不唁于堂喪不吊于次而葬不送于阡存歿之恨吾曹且然而況衰顔白顛生劬死憐孰繼身後孰娛目前今日之事哀胡可言孰予之才弗使其延弗永其傳吾將先以致吾憾而後以詰乎天嗚呼菊田尚饗
祭樸翁先生黎公文
嗚呼昔奉先君之命撰杖屨以從公也導我幼穉開我晦蒙誘我以力學教我以固窮谷我以三飯乘我以一此誠父子之愛而猶得見長厚之風也厠官翰林復為公徒示我以亷角造我以范模謂形跡不可以不慎而富貴不可以力圖蓋於撫事酬物雖不能盡得其妙而尚可以彷佛其粗也南都之行吾曹孰依三年易邁再見無期睹筆札之遺誤知年力之既衰恨湯藥之不親悵車塵之莫追知幾勇退固君子之所有事而瞻望感慕久而不能舍者則後生之實馳我伸辭以告哀哀胡可陳
禫祭告先考文
惟禮有三年之喪國有二十七月之制雖哀慕罔極而制不敢踰祥既經時勉從事追惟去歲有纂修之命屬以憂居抱病苦之衷曲承渥恩特予優詔喪制告畢遺體漸平忍死於砭?之余期畢力於銜橜之下瞻望靈爽實不知所以為懷俯仰覆載心焉如割涕涙嗚咽哀何可言謹告
冬至告祠堂文
節序流邁載惟冬至思慕恩德哀何可言且夏秋之交雨水為厄祠宇漏濕神無安主徙易他室閲時累月興言及此夢寐不寧兼以後垣傾圯增建新屋繚如長藩茍以完固此蓋先考之志久始獲遂而起居不逮遺憾終天謹因時祭用伸?告靈爽如在幸庇佑之尚饗
祭謝生興毅文
嗚呼毅也何爾兄之夭而爾復繼也何爾子之殤而於前輩學者之於師此公之去如龍翔鳳翥而不可縶公之沒如山頹木壞而不復支登公之堂吊公之子就位而慟哭遡風而長號者亦豈足以盡區區之私也哉
祭李都憲母文
嗚呼恭人其賢乎蓋自後天以來身奉巾櫛以周施也江洛之行以歲以年治家有儀教子有編詩書之聲不絶于耳綺縠之物不至於前及夫棘寺之錫烏臺之命鸞飛鳳翥蔚乎其相宣也人以為勤儉所致如屋之於構獲之於田殆將收晚景於桑榆酬往勩於朱鉛雖八?之夀已多而猶有遺憾於天也疇昔之歲辭頌以恭祝者亦孰知為吊哭之地在瞬息之間乎故或朝籍相通或里巷相連於令子者皆不能不為之愴然也恭人其賢乎嗚呼哀哉
祭黎夫人文
昔在髫丱我游黎門樸翁我師與父同恩誨我廸我我饔我飱有饋在中曰惟夫人翁載朝籍我追後塵二十年余我子翁孫我壯失怙衰絰在身翁來京師吊我實勤翁歸幾時內訃是聞翁子至止彼酸我辛二年不吊於禮則云我則骨肉豈惟戚欣翁子南邁爾亦逝也何爾父之厚德而天弗之庇也有是哉予言之而不能既也嗚呼尚饗
同年祭吳汝賢文
丁未之歲君去南邦官為大夫手握印章二紀之詘一日之昌曾不踰年君病在床孰使訃我使我涕滂緬憶疇曩載翺載翔中更事端聚散存亡吾曹三哀彭陸及張君實繼此云胡弗傷君夀非夭君?亦長何以吊君君有高堂養則弗終豈無顯揚國有譽望代有文章欲以慰君君魂茫茫嗚呼哀哉尚饗
懷麓堂集卷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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