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威風獨占尉遲恭,定北先夸第一功。
誰料寶林能勝父,當鋒一戰定英雄。
再說尉遲恭大叫:“番奴快快獻關,方免一死。若有半聲不肯,那時死在槍尖之下,只怕悔之晚矣。”國貞聽言大怒,喝道:“你這狗蠻子有多大本事,如此無禮,擅自夸能!魔家這槍不挑無名之將,你也通下名來,魔家好挑你這狗蠻子。”尉遲恭大怒,喝聲:“番奴!你要問俺家之名么?洗耳恭聽:某乃唐太宗天子駕前,護國大元帥秦麾下,加為保駕大將軍,虢國公,復姓尉遲,名恭,字敬德,難道你不聞某家之名么!”劉國貞呼呼冷笑道:“原來你就是尉遲蠻子,中原有你之名,魔家只道是三頭六臂的,原來也止不過如此,可曉得魔家的槍法么?唐童尚要活擒,何況你這蠻子。”尉遲恭亦呵呵冷笑道:“休得多言,照某家的槍罷。”把槍一擺,月內穿梭,直望劉方面門挑進來了。國貞說聲:“不好!”把槍一架,卻把膊子震了兩震,在馬上兩三晃:“啊唷!果然名不虛傳,好利害的尉遲蠻子。”尉遲恭大笑道:“你才曉得俺家尉遲將軍的利害驍勇么?照槍罷!”又是一槍,劈前心挑進來了。嗒啷一聲響,逼在旁首,馬交肩過去,閃背回來,二人大戰。好一似:
北海雙蛟爭戰水,南山二虎斗深林。
戰到十余合,國貞只好招架。他勉強又戰了幾合,看看敵不住尉遲恭了。那敬德看見劉方面上失色,心中大喜,扯起了竹節鋼鞭,量在手中,才得交肩過來,喝聲:“照打罷!”一鞭打在國貞背心,劉方大喊一聲,口吐鮮血,伏在馬上,大敗而走。尉遲恭說:“你要往那里走,我來取你之命也!”催開坐騎,豁喇喇迫上來,國貞敗過吊橋,小番兒把吊橋扯起,放起亂箭射來。
尉遲恭只得扣住馬,喝聲:“關上的,快叫他早早獻關就罷了,如若閉關不出,定當打破,我老爺且是回營。”轉馬,回營來了。軍士上前攏住了馬,抬過了槍,就進中營說:“元帥,末將打敗了守將劉國貞,前來繳令。”秦元帥大喜,說:“好一位尉遲將軍,第一陣交戰勝了北番,白良關一定破得成了。明日再到關前討戰。”不表。
再說劉國貞敗進關內,到衙門下了馬,有小番扶進書房坐定。說:“啊唷唷,打壞了。”把盔甲卸下,靠在桌子上。里面走出一個小廝來,面如鍋底,黑臉濃眉。豹眼闊口,大耳鋼牙,海下無須,年紀只好十六七歲,身長九尺余長,足穿皮靴,打從劉國貞背后走過。叫聲:“爹爹。”那劉方抬起頭來說:“我兒,你來到為父面前做什么?”原來這個就是劉國貞的兒子劉寶林,他便回說:“爹爹,聞得大唐人馬來攻打白良關,爹爹今日開兵勝敗若何?”國貞見問,說道:“噯,我兒!不要說起。中原尉遲蠻子驍勇,為父的與他戰不數合,被他打了一鞭,吐血而回,心里好不疼痛。”寶林大驚,說道:“爹爹被南朝蠻子傷了一鞭,待孩兒出馬前去,與爹爹報一鞭之仇。”
劉方說:“我的兒,怎么說動也動不得,那個尉遲老蠻子傷了一鞭,利害非凡。為父的尚難取勝,何在于你。”寶林說:“爹爹不妨,從來說將門之子,未及十歲就要與皇家出力,況且孩兒年紀算不得小,正在壯年,不去與父報恨,誰人肯與爹爹出力。”國貞說:“我兒雖然如此,只是你年輕力小,骨膚還嫩,槍法未精,那尉遲狗蠻子年紀雖老,槍法精通,只怕你不是他的對手。”寶林道:“不瞞爹爹說,孩兒日日在后花園中操演槍法鞭法,件件皆精,那怕尉遲蠻子,一定還他一鞭之報,今日就要出馬。”說罷,就去頂盔貫甲,把一條鐵鋼鞭,騎一匹烏雅馬,手執烏金槍,說:“爹爹,孩兒前去開兵。”劉方道:“我兒慢走,須要小心,待為父的到關上與你掠陣。帶馬來!”國貞跨上馬,軍士一同來到關上,說:“我兒,不可莽撞,為父的鳴金就退。”寶林應聲道:“是。爹爹不妨。”放炮開關,一聲炮響,大開關門,一馬沖到唐營,喝聲:“快報與尉遲蠻子知道,今有小將軍在此,要報方才一鞭之恨,叫他早早出來會我。”這一聲大叫,有軍士報與元帥得知。說:“啟上元帥,營門外有北番小番兒,坐名要尉遲千歲出去,要報方才一鞭之恨,開言辱罵。請元帥爺定奪。”元帥說:“諸位將軍,方才尉遲將軍打敗番將,如今又有小番兒討戰,誰可出去會他?”閃出程咬金道:“元帥,如今第二陣不妨事的了,待小將去會他一會。”元帥尚未出令,旁邊又閃出尉遲恭來,叫聲:“元帥,既是這小番兒坐名要某家去會戰,原待某家出去會他。”元帥說:“將軍出去,須要小心。”尉遲說:“不妨。”軍士們帶馬抬槍。程咬金說:“老黑,你把我頭功奪去,第二陣應該讓我立功,你又來奪去,少不得與你算帳的。”尉遲恭叫聲:“老千歲,聽得小番兒坐名要某家,故而出去會他。倘勝他,第二功算你的如何?”程咬金說:“老黑,你拿穩的么?只怕如今必敗,休要逞能。待程老子與你掠陣,看你又勝得他么。”尉遲恭跨上了馬,手提槍,放炮一聲,沖出營門。程咬金來到營門外,抬頭一看說:“呵唷,好一個小番兒!”只見他鐵盔鐵甲,鍋底臉,懸鞭提槍,單少胡須,不然是小尉遲無二的了。便叫聲:“老黑,這個小番兒到像你的兒子。”尉遲恭道:“吠!老千歲,休得亂講,講某家嘯鼓!”那番戰鼓發動了,拍馬豁喇喇喇沖到劉寶林面前,把槍一起,那邊烏金槍嗒啷一聲響,架定了,叫聲:“來的就是尉遲蠻子么?”應道:“然也!你這小番兒,既知我老將軍大名,何苦出關送死?”劉寶林聽說:“阿呀!我想你這狗蠻子,怎么把我爹爹打了一鞭,所以我小將軍出關要報一鞭之恨,不把你一槍挑個前心后透,誓不為人。”尉遲恭呵呵冷笑說:“方才劉國貞被我打得抱鞍吐血,幾乎喪命,何況你這小小番兒。想是你活不耐煩了。”寶林說:“狗蠻子不必多言,看家伙。”劈面一槍過來,尉遲恭嗒啷一聲架住了槍,說:“你留個名兒,好挑你下馬。”寶林說:“你要問我名字么,方才打壞老將軍是俺小將軍的父親。我叫劉寶林,可知道小爺爺的本事利害?你可下馬受死,免我動手。”尉遲恭大怒,拍馬沖來,劈面一槍,寶林不慌不忙,把烏金槍嗒啷一聲架過了。一連幾槍,多被寶林架住在旁邊。這一場大戰,槍架叮當響,馬過踢塌聲。老小二英雄,戰到五十回臺,馬交過三十個照面,直殺個平交,還不肯住。又戰了幾個回合,只見日色西沉,寶林大叫一聲:“阿唷!果然好利害的老蠻子。”尉遲恭道,“呔!小番兒,你有本事再放出來。”
寶林也說:“吠!那個怯你,有本事大家放下槍,鞭對鞭,分個高下。”尉遲恭冷笑道:“你這小番兒也會使鞭?難道某家阻了你么。”放下槍,寶林也放槍,兩邊軍土各自接過了槍,二人腰邊取出鐵鋼鞭,拿在手中。兩條是一樣的,叫一聲:“那個走的不足為奇,照小爺爺的鞭罷。”打將下來。尉遲恭急架相迎,這一鞭名曰“摹云蓋頂實堪夸”,那一鞭叫做“黑虎偷丹真難擋”。兩下鞭來鞭架,鞭去鞭迎,好殺哩。只見殺氣騰騰不分南北,陣云靄靄,莫辨東西。狂風四起,天地生愁,飛沙遍野,日月埋光。二人又戰了三十個回合,直殺到黃昏時候,不分勝敗。關頭上劉國貞看見天色已晚,不見輸贏,就吩咐鳴金。寶林把槍架住說:“老蠻子,本待要取你首級,奈何父親鳴金,造化了你多活了一夜,明日取你性命罷。”尉遲恭也叫聲:“小番兒,你老子道你今夜死了,故爾鳴金。也罷,明日取你命罷。”兩騎馬一個進關,一個進營。尉遲恭來見元帥,說:“方才出戰的小番兒,果然利害,與我只殺得平交,難以取勝。”叔寶說:“方才本帥聞報,尉遲將軍與小番兒戰個敵手,不道北番原有這樣能人。”敬德說:“少不得某家明日要取他首級。”
不表唐營之事,再講那劉寶林進關說:“爹爹,尉遲蠻子果然利害,不能取勝,明日孩兒出馬,定要傷他之命。”劉方說:“兒,今日開兵辛苦了,為父的雖做總兵,到沒有你這樣本事,與老蠻子戰到百十余合,虧你好長力。”
寶林說:“爹爹,英雄所以出于少年之名,如今爹爹年邁了,自然戰不過這狗蠻子了。”父子一路講論,到衙門下了馬,卸下盔甲,來到書房。國貞說:“我兒,你開兵辛苦,母親內房去罷,明日再與那狗蠻子相殺。”寶林應道:“是。”來到內房,只見那些番女說:”夫人且免愁煩,公子進來了。”寶林走近前來,只見老夫人坐在榻上,眼眶哭得通紅,在那里下淚。便叫聲:“母親,孩兒日日在房中見你憂愁不快,今日又在下淚,不知有甚事情,孩兒今日到要問個明白。”夫人說:“阿呀我那兒啊,做娘的要問你,今日出兵與唐將那一個交戰,快快說與做娘的知道。”寶林說:“母親,孩兒出陣,那中原有一個尉遲老蠻子十分驍勇,爹爹出戰,被他打得抱鞍吐血而回,所以孩兒不忍,出馬前去,要與爹爹報仇,誰想尉遲蠻子,孩兒與他戰到百十余合,只殺得個平手,不得取勝,少不得明日孩兒要取他的命。”梅氏夫人聽說,大驚道:“我兒,那中原尉遲蠻子,可通名與你,叫什么名字?”寶林說:“啊!母親,他叫尉遲恭。”那夫人聽了尉遲恭名字,不覺眼中珠淚索落落滾個不住。寶林一見,好似黑漆皮燈籠,冬瓜撞木鐘。連忙急問,說是:“母親為著何事,可與孩兒說明,總有千難萬難之事,有孩兒在此去做。”
夫人帶淚道:“阿呀!兒阿。你雖有此言,只怕未必做得來。做娘的為了你,有二十年冤屈之事,誰人知道。到今朝孩兒長大成人,不思當場認父,報母之仇,反與仇人出力。”寶林連忙跪下叫聲:“母親說話不明,猶如昏鏡,此冤屈從何說起,孩兒心內不明,乞母親快快說與孩兒知道。”夫人道:“兒阿,做娘的今日與你說明,報仇不報仇由你,我做娘的如今就死黃泉也是瞑目的。”寶林說:“母親到底怎么樣?”梅氏夫人說:“我的兒,今日交兵的尉遲恭,你道是何人?”“孩兒不知道。”夫人看見丫環們在此,說道:“你們外邊去看,老爺進來,報我知道。”丫環應聲走出。夫人見無人在此,叫聲:“我兒,那書房中劉國貞,這奸賊你道是誰人?”寶林說:“是我爹爹。母親,中原尉遲恭,有甚瓜葛?”夫人喝道:“吠,我想你這不孝子的畜生,怎么生身之父也不認得?”寶林道:“阿呀,母親此言差矣,我爹爹現在書房,何見得不認生身之父。”夫人說:“我兒,今日對敵的尉遲恭,是你父親。劉國貞這天殺的奸賊,與做娘是冤仇,你還不知么?”寶林大驚道:“母親,孩兒不信如此,乞母親細細說明此事。”夫人說:“你不信這也怪你不得,方才這鞭,你快拿過來就知明白。”寶林拿過鞭來,叫聲:“母親,鞭在此。”夫人叫聲:“我兒,這一條鞭名曰雄鞭。你可見那嫡父手中乃是一條雌鞭,還有四個字嵌在柄上,你也不當心去看他一看,自己名字可姓劉么。”寶林把鞭輪轉一看,果然有四個字在上面,刻著尉遲寶林四個細字。“阿呀!母親,看這鞭上姓名,實不姓劉,反與中原尉遲恭同姓,母親又是這等講,不知其中委屈之事到底是怎樣的?一一說與孩兒明白。”夫人說:“我兒,今日做娘的對你說明白,看你良心。說起來,真正可惱可恨,做娘的當日同你嫡父在朔州麻衣縣中,做了四五年的夫妻,打鐵為活。從那一年隋屬大唐,那唐王招兵,你父往太原投軍,做娘再四阻擋,你父不聽,我身懷六甲,有你在腹,要你父親留個憑信,日后好父子相認。你父親說,‘我有雌雄鞭兩條,有敬德兩字在上,自為兵器,隨身所帶乃是雌鞭,這雄鞭上有寶林二字在上,你若生女,不必提起;倘得生男,就取名尉遲寶林,日后長大成人,叫他拿此鞭來認父。’不想你父親一去投軍,數載杳無音信回來,卻被這奸賊劉國貞擄搶做娘的到番邦,欲行一逼。那時為娘要尋死路,因你尚在母懷,故猶恐絕了尉遲家后代,所以做娘的只得毀容立阻,含忍到今,專等你父前來定北平番,好得你父子團圓,所以為娘的含冤負屈,撫養你長大成人,好明母之節,以接尉遲宗嗣,做娘就死也安心的了。”定林聽罷,不覺大叫一聲:“母親,如此說起來,今日與孩兒大戰之人,乃我嫡父親也。阿唷,尉遲寶林阿,你好不孝,當場父親不認,反與仇人出力!罷、罷、罷,待孩兒先往書房斬了劉國貞這賊,明日再去認父便了。”就在壁上抽下一口寶劍,提在手中,正欲出房,夫人連忙阻住說道:“我兒不可造次,動不得的。”寶林說:“母親,為什么?”夫人說:“我兒,我那劉國貞在書房中,心腹伴當甚多,你若仗劍前去,似畫虎不成反類其犬,被他拿住,我與你母子的性命反難保了。如今做娘的有一個計較在此,你只做不知,明日出關交戰,與你父親當場說明,會合營中諸將,你詐敗進關,砍斷吊橋索子,引進唐兵諸將,殺到衙內,共擒賊子,碎尸萬段。一來全孝,與母報仇;二來做娘受你父之托,不負你父子團圓;三來掃北第一關是你父子得了頭功,豈不為美。”寶林聽了叫聲:“母親此言雖是,但我孩兒那里忍耐得這一夜?”
母子說話多端,也不能睡。
再講那劉國貞在私衙與偏將等議論退敵南朝人馬,就調養書房,直到天明。尉遲寶林叫聲:“母親,孩兒就此出去,勾引父親進關,同殺奸賊。”
夫人說:“我兒須要小心。”寶林應道:“曉得。”連忙頂盔貫甲,懸鞭出房,來到書房。國貞看見,叫聲:“我兒,你昨日與大唐蠻子大戰辛苦,養息一天,明日開兵罷。”那寶林不見那對方開口,到也走過了;因見他問了一聲,不覺火冒大惱,恨不得把他一刀劈為兩段,只得且耐定性子,隨口應聲:“不妨得。”出了書房,吩咐帶馬抬槍,小番答應,齊備,寶林上馬,竟是去了。國貞看寶林自去,因自己打傷要調養,吩咐小番把都兒當心掠陣:“倘小將軍有些力怯,你就鳴金收軍。”把都兒一應得令。再表尉遲寶林來到關前,吩咐把都兒放炮開關。只聽一聲炮響,大開關門,放下吊橋,一陣當先,沖出營前,大叫:“快報與尉遲老蠻子,叫他早早兒出來會俺。”軍士報進唐營:“啟上元帥爺,營外有小番將,口出大言,原要尉遲老千歲出去會他。”尉遲恭在旁聽得,走上前來叫聲:“元帥,某家昨日對他說過,今日大家決一個高下。”叔寶說:“務必小心。”尉遲恭得令而行,有分教:
北番頃刻歸唐主,父子團圓又得功。
要知尉遲恭出戰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詩曰:
欲笑周文歌燕鎬,還輕漢武樂橫汾。
豈知玉殿生三秀,詎有銅龍出五云。
陌上堯尊傾北斗,樓前舜樂動南熏。
共歡天意同人意,萬歲千秋奉圣君。
話說真主登了龍位,改唐太宗貞觀天子年號。真個風調雨順,因泰民安,四方寧靜,百姓沾恩,君民安享三年。忽一日,貞觀天子臨朝,文武百官朝見已畢,分班站立。有黃門官啟奏道:“臣黃門官有事奏聞陛下。”“奏來。”
“今有北番使臣官要見陛下,現在午門外侯旨。”朝廷說:“既有外邦使臣,快宣上殿來見寡人。”黃門官領旨傳宣。你看這個使臣,怎生模樣?只見他頭戴圓翅烏紗狐貍冠頂,身穿大紅補子宮袍。腰圍金帶,圓面短腮,海下胡須,手捧本章,上殿俯伏金階。說:“南朝圣主在上,有外邦使臣周綱見駕。愿陛下圣壽無疆。”朝廷說:“愛卿到朕駕前,可是進貢與寡人么?”使臣回奏道:“臣奉瑯主赤壁寶康王,羅窠漢七十二島、流國山川紅袍大力子大元帥祖車輪之旨令到來,有表本獻與萬歲龍目親觀。”朝廷傳旨:“什么表章,獻上來。”周綱把表章雙手呈獻,旁邊侍臣接上龍案,揭開抽封,龍目一看,只見數行字在上面寫著:北番赤壁寶唐王,大將先鋒誰敢當。立帝三年民盡怨,故我興乓伐爾邦。唐篡隋朝該一罪,殺父專權到處揚。欺兄滅弟唐童賊,自長威光壓眾邦。生擒敬德來養馬,活捉秦瓊挾將刀。若要我邦兵不至,只消歲歲過來朝。
那太宗不看也罷了,一見數行言辭,不覺龍顏大怒,說:“阿唷唷!罷了,罷了。可惡那北番縷蟻之邦,擅敢如此無禮,前來欺負寡人!”吩咐把使臣官綁出午門梟首,前來繳旨。““嘎!”兩旁一聲答應,唬得周綱魂不附體,說:“阿呀!南朝圣主饒命。狼主冒犯天顏,與使臣官何罪,望赦螻蟻之命。”
爬起金階,喊聲大叫。那兩班文武百官,多不解其意。早有徐茂功出班說:“臣啟陛下,不知這赤壁寶康王表章上說些什么?萬歲龍顏如此大怒?”太宗說:“徐先生,你拿去觀看就知明白。”茂功上前取過表章一看,說道:“陛下,這赤壁寶康王命使臣官來投戰書了,難道天邦反懼了他不成?況兩國相爭,不斬來使,今陛下若斬其臣,北番反道陛下懼怕番邦了,請萬歲命他使臣官報個信去,說我國隨后就來征服你們。”朝廷聽了茂功之言,把龍首顛顛說:“先生之言有理。也罷,把使臣官周綱割下兩耳,恕其一死。”
傳旨未了,早有兩旁武將一聲答應,割去兩耳,弄做了一個冬瓜將軍,喊聲:“阿唷。謝南朝圣主不斬之恩。”太宗喝道:“你快快回去,對那個赤壁寶康王,羅窠漢聽講,叫他脖子頸候長些,只在百日之內,天兵到來取他首級,剿滅鳥巢,傳個信與他。”周綱說聲:“是!領南朝圣主旨意。”周綱退出午朝門外,把絹袱包滿了耳傷之所,當日上馬。見北番狼主之話,非一日之工夫,我且不表。
單說唐貞觀天子開言說道:“徐先生,北番康王如此無禮,寡人這里不發兵去征剿他們,他到反來討戰,寡人還是怎么樣。”軍師徐茂功道:“陛下,從來只有中國去征服小邦,那里小邦反打戰書到中國來?這叫做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臣昨夜仰觀天象,見北方殺氣騰空,必有一番血戰之事,不想今日果有使臣官打戰書到來。百日之內,就要提兵前去平服北番,方除后患。若是遲延,他兵一到,就難抵了。”太宗道:“依徐先生之言,如此遲延不得了。”便對叔寶道:“秦王兄,寡人命你明日起,要在教場之內,把團營總兵大小三軍武職們等,操演半個月,演好了然后就此發兵。”叔寶道:“臣領陛下旨意,下教場操演便了。”那秦瓊出了午朝門,回到自己府中,就要發令與合府總兵官,明日大小三軍在教場中伺候操演,這話且慢表。
單講徐茂功說:“陛下,這北番那些兵將,一個個多是能人,利害不過的,必須要御駕親征才好。”太宗道:“徐先生要寡人親領兵前去么?”軍師道:“正是要御駕親征,才平定得來。”太宗道:“也罷了。父王在位,寡人領兵慣的。今日北番作亂,原是寡人領兵,今降朕旨意與戶部尚書,催趲各路錢糧。”朝廷把龍袍一展,駕退回宮,珠簾高卷,群臣散班。一宵晚話不表。
單講次日清晨,秦叔寶在教場操演三軍,好不熱鬧。那朝廷在朝中,也是忙亂兜兜,降許多旨意,專等秦瓊演熟三軍,就要選黃道吉日,興兵前去。
不覺過了半月,叔寶上金鑾復旨說:“陛下,三軍已操演得來精熟的了。”
太宗就向軍師道:“徐先生,幾時起兵?”茂功道:“臣已選在明日起兵。”
朝廷叫聲:“秦王兄,你回衙周備,明日就要發兵了。”叔寶領了旨意,退回衙署,自有一番忙碌。這些各位公爺,多是當心辦事,到了明日五更三點,駕發龍位,只有文官在兩班了。這些武將,多在教場內,有護國公秦叔寶戎裝上殿,當駕前掛了帥印。皇上御手親賜三杯御酒,與叔寶飲了。謝了恩,退出午門,跨上雕鞍,豁喇喇往教場來了。早有眾公爺在那里候接。多是戎裝披掛,跨劍懸鞭,也有鐵箔頭、烏金銷,獅子盔、黃金甲,獬豸盔、紅銅鎧,銀箔頭、青銅甲。這班公爺,個個上前說道:“元帥在上,末將們等在此候接。”元帥叔寶道:“諸位將軍,何勞遠迎,隨本帥進教場內來。”眾公爺齊聲應道:“是。”一同隨元帥進教場來。只見有團營總兵官、游擊、千把總、參謀、百戶、都司、守備這一班武職們,也都是頂盔貫甲,跪接元帥。秦瓊吩咐站立兩旁,又見合教場大小三軍,齊齊跪下,送帥爺登了帳,點明隊伍,一共二十萬大隊人馬。點咬金帶一萬人馬為頭站先鋒:“須要逢山開路,遇水成橋。此去北番人馬甚是驍勇,一到邊關停住扎營,待本帥大兵到了,然后開鋒打仗。若然私自開兵,本帥一到,就要取你首級。”先鋒一聲答應:“是,得令。”那魯國公程咬金,好不威風,頭戴烏金開口獬豸盔,身穿烏油黑鐵甲,內襯皂羅袍,左懸弓,右插箭,手提開山大斧,須髯多是花白的了。若講到掃北這一班公爺們,多有五六旬之外,盡是鬢發蒼蒼年老的了。這叫做:年老長擒年少將,英雄那怕少年郎。
只看程咬金有六旬外年紀,上馬還與天神相似,這般利害得狠。他領了精壯人馬一萬前去,逢山開路,遇水成橋,竟望河北幽州大路而行,我且慢表。
回言要講到朝廷龍駕,命左丞相魏征料理國家大事,托殿下李治權掌朝綱。
貞觀天子同軍師徐茂公,出了午朝門,跨上日月催骕骦馬,一竟到教軍場來。
有秦瓊接到御駕,遂命宰殺牛羊,奠旗纛神祗。皇上御奠三杯,有元帥秦叔寶祭旗已畢,吩咐發炮起營。那一時哄嚨嚨三聲炮起,拔寨起兵,前面有二十萬人馬擺開陣伍,秦元帥戎裝打扮,保住了天子龍駕,底下有二十九家總兵官,多是弓上弦,刀在鞘,有文官送天子起程,回衙不表。
單講那些人馬離了長安,正往河北進發,好不威靈震赫。這些地方百姓人家,多是家家下闥戶戶關門。正是:太宗登位有三年,風調雨順國平安。康王麾下車元帥,表中差使進中原。辱罵貞觀天子帝,今日興兵御駕前。旗幡五色驚神鬼,劍戟毫光映日天。金盔銀鎧多威武,寶馬龍駒錦繡鞍。南來將士如神助,馬到成功定北番。
這個唐太宗人馬,旌旗招揚,正望北路進發。后有解糧駙馬小將軍,名喚薛萬徹,其人慣使雙錘,驍勇無敵,所以護送糧草來往。貞觀天子起了二十萬足數精壯人馬,前去定北平番,我且不表。
單說那北方外邦,第一關叫做白良關,卻對中原雁門關。白良關遠雁門關有二百里,多是荒山野地之處。雁門關外一百里,是中原地方;白良關外一百里,是北番地方。在此處各分疆界,若是大唐人馬到來,必須要穿過雁門關而至白良關的。前日使臣官周綱,被太宗皇帝割去兩耳,早已回番,見過狼主,故此北番狼主傳令各關守將,日夜當心防備,又差探子遠遠在那里打聽。那北番第一關上,有位鎮守總兵老爺,你道什么人?他乃姓劉名方,字國貞,其人身長一丈,平頂圓頭,猶如笆斗,膊闊一庭,腰大十圍。生一張黑威威臉面,短腮闊口,兜風一雙大耳,兩眼銅鈴,朱砂濃眉,兩臂有千斤之力。他若出陣,善用一條丈八蛇矛,其人利害不過,若講到北番之將,
多是:
上山打虎敲牙齒,下水擒龍剝項鱗。
說不盡關關有好漢,寨寨有能人。此一番定北不打緊,只怕要征戰得一個:頭落猶如瓜生地,血涌還同水泛江。
當下劉國貞正在私衙與偏正牙將們講究兵法,忽有小番兒報進來了,說道:“啟上平章爺,不好了,小將打聽得南朝圣主太宗唐皇帝,御駕親領二十萬大隊人馬,有護國公大無帥秦瓊,帶了數十員戰將,手下有合營總兵官,前來攻打白良關了。”劉國貞聞言,不覺駭然說:“唐朝天子親領人馬來了,可打聽得明白?”小番在雁門關探聽得明明白白的,故來通報。”國貞道:“既是明白的,可曉他人馬離此有多少路了?”“小番探得他此時頭站先鋒,差不多出雁門關了。”那國貞哈哈大笑道:“好好好,送死的來了。”這一班眾將連忙問道:“大老爺為何聞說南朝起兵前來,反是這等大笑?”國貞說:“諸位將軍,你們有所不知,俺們狼主千歲,欲取中原花花世界,錦繡江山,所以前日命周綱打戰書與太宗唐王。若是唐童不起兵來,到也奈何他不得。如今那唐王御駕,親領人馬前來,也算我狼主洪福齊天,大唐的萬里山河穩穩是我狼主的了,豈不快活。”眾將道:“大老爺,何以見得穩取中原,如此容易?”國貞道:“列位將軍,豈不曉那唐童全靠秦叔寶、尉遲恭利害。他只道北番沒有能人,所以御駕親自領兵前來征剿我們,他還不曉得北番狼主駕前,關關多是英雄豪杰,何懼叔寶、敬德乎?待唐兵到來,必然攻打白良關。待本鎮去活捉唐朝臣子以獻狼主,豈非本鎮之功。”諸將大喜。
叫聲:“平章爺須要小心。小將們別過了。”不表這班花知魯達們回衙,單講劉國貞吩咐把都兒,關上多加些灰瓶石子,蹋弓弩箭,若唐兵一到,速來報本鎮知道。把都兒一聲答應,自去緊守關頭,我且不表。
單講那先鋒程咬金領了一萬人馬,從河北一帶地方出了雁門關,又是兩日路程,有軍士報說:“啟上先鋒爺,前面是白良關北番地方了。”咬金道:“既到番地,吩咐安營,扣關下寨,放炮定營。”眾將一聲得令,頃刻把營盤扎住。咬金吩咐小軍打聽,大兵一到,速來報我。軍士答應自去。如今要說到貞觀天子,統領大隊人馬,過了雁門關,一路下來。早有程咬金遠遠相接說:“元帥,小將在此候接帥爺、龍駕。前面已是白良關了,不敢抗違帥令,等候三天,一同開兵。”元帥說:“本帥自令北番早定,馬到成功。”
吩咐大小三軍扎下營盤,走進御營。天子說:“秦王克,行兵在路辛苦,明日開兵罷。”秦瓊說:“此來定北,非一日一月之功,要看日時開兵吉利的成日。”天子道:“秦王兄之言甚善。”按下唐營君臣之事,再講關內小番報進:“啟上平章爺,唐兵已到關下了。”劉國貞說:“方才關外放炮之聲,想必唐兵到來扎營,若有唐將討戰,前來報我。”小番得令,自往關上觀望不表。
再說唐營元帥說:“諸位將軍,今當出兵吉日,那一個出去討戰?”道言未了,早有程咬金閃出說:“元帥,小將愿往。”元帥說:“你是沒用的,北番番將不是當耍的,甚是利害,第一場開兵,須要取他之勝,才曉得我們大唐將軍的利害。若是你出馬殺敗了,反為不美。”程咬金最膽小的,一聞元帥之言,只得退立旁邊去了。只見部中又閃出一將道:“元帥,待小將出去討戰罷。”元帥一看,原來是尉遲恭,便說:“將軍出陣,須要小心。”
尉遲恭一聲:“得令。”上馬提槍,掛劍懸鞭,頂盔貫甲,一聲炮響,大開營門,鼓聲嘯動,豁喇喇一馬沖出,直奔白良關下。那小番兒看見,好一個惡相的唐將,待我放箭。“吠!下面的蠻子,少催坐騎。看箭!”說是遲,射是快,阿唷唷,只見亂紛紛箭如雨點一般射下來。尉遲恭不慌不忙,把長槍亂使,如雪花飛舞相似,把亂箭盡行撇開。上面小番看呆了,箭也不射下來了。那尉遲大叫一聲,說道:“吠!關上的,快報你主將得知,今天兵到了,太宗皇帝御駕親征,叫他早早出關受死。”不表尉遲恭關下大叫,單講小番飛報進衙說:“啟上平章爺,有南朝蠻子在關外討戰。”劉國貞聽報,立起身來:“待我去擒南蠻。”吩咐備馬抬槍,脫下袍服,頂好盔,穿好甲,端住槍,跨上馬,出了總府衙門,來到關上,望下一瞧,說:“阿唷!好一個蠻子。”但見他頭戴鬧龍鐵箔頭,面如鍋底,濃眉豹眼,海下胡髯,身穿鎖子烏金鎧。左懸弓,右懸箭,坐在馬上,好不威風。國貞就命把都兒發炮開關。只聽一聲炮響,關門大開,放下吊橋。劉國貞出得關門,后擁三百攢箭手,射住陣腳。尉遲恭抬頭一看,只見一個番將,望吊橋沖來,好不可怕:但見他頭上戴頂雙分鳳翅金盔,頂大紅纓,面如紙錢灰,獅子口,大鼻子,朱砂眉,一雙怪眼,短短一捧連鬢胡須。身上穿一頓腥腥血染大紅袍,外罩龍鱗紅銅鎧。左懸弓,右插箭,手執一條射苗槍,坐下一匹點子昏紅馬,直奔上前,把槍一起。尉遲恭也舉烏纓槍架住,說道:“吠!那守關將留下名來。”國貞道:“你要問本鎮之名么?乃赤壁寶康王狼主御駕前,紅袍大力子大元帥祖麾下加為鎮守白良關總兵,大將軍劉國貞。你可曉得本鎮槍法利害之處么!”敬德說:“不曉得你這無名之輩!今天兵已到,你們一國的螻蟻,多要殺個干干凈凈,何在你這個把番奴,霸住白良關,阻我們天兵去路。”
正是讓我者生,若還擋我者死。
要知兩員勇將交戰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