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郊區電車公司的常務董事笠原精一、歷史劇電影演員高村時十郎、P私立醫科大學學生辻井守雄、廣東餐廳老板佐久間辨治,還有另一位,分別收到了青鷺冷飲店女招待弓子寄來的一封內容相同的信。
茲送上骨灰一份。這是神的御骨。嬰兒只活了一天半。生下來就不健康,我茫然地望著護士抓住嬰兒的雙腳,倒提著搖晃起來的情景。嬰兒好不容易才哭出聲來。據說,昨天中午嬰兒打了兩個哈欠,就死去了。不過,鄰床的嬰兒在母胎只待了七個月,一出世,拉了泡尿也就夭折了。
嬰兒不像任何人,一點也不像我,簡直像個美麗的偶人。可以把她想象成人世間最可愛的人了。正因為這樣,她毫無特征,也毫無缺點,除了那鼓鼓的臉頰和死后凝聚著淡淡血色的緊閉的雙唇以外,我什么也想不起來了。護士們都贊不絕口,說:多么可愛的白皙的嬰兒啊!
盡管我覺得嬰兒體弱,活下來終歸也會招致不幸,與其如此,不如連口奶也沒喝,連笑也沒笑就死去反而更好些。然而,這孩子誰也不像地生了下來,我覺得太可憐,便哭了起來。或許在孩子的心里,不,在胎兒的心里,早已懷著“可不能像任何人”的可憐用心,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吧?再說,或許胎兒在想,不等自己的臉長得像誰之前就該死去,這樣她才離開了這人世間的吧?
你,不,我可以明確地說是你們,你們明知過去我有成百上千的男人,也把這當作馬路上的無數木磚,視而不見。然而,我一旦懷胎,你們又何必如此大驚小怪。你們總搬出男人用來窺視女人秘密的大顯微鏡來……
這是老早以前的故事,據說白隱和尚曾經指著野女人的嬰兒說“這是我的孩子”,就把嬰兒抱了起來。我的嬰兒也得到了神的保佑。胎兒在我腹中悲傷地沉思:自己究竟該像誰才好呢?神對胎兒說:“可憐的孩子,你像我,生成神的容姿吧。你是人的孩子啊!”
因此,面對著可憐的赤子的一片心,我無法說出我希望嬰兒像誰才好。于是,我把骨灰分別寄給你們了。
常務董事慌忙將這小白紙包揣在兜里,上了汽車,悄悄地把它打開瞅了瞅。回到公司里,他把美貌的女打字員叫到自己跟前,想勸她抽支香煙,不料從兜里將幸福牌香煙連同骨灰一起掏了出來。
餐廳老板一味嗅著骨灰的氣味,打開了保險柜,將準備存入銀行的昨天的貨款拿出來,同白紙包調換了。
醫科大學學生坐在國營電車上,車廂一搖一晃,他碰到好像白丁香般的女學生堅實的腰部,把自己兜里的嬰兒骨碰碎了,煽起了要娶這女學生為妻的活生生的思緒。
電影演員把骨灰放在裝避孕套一類東西的秘密袋子里,趕快拍電影去了。
一個月后,笠原精一來到青鷺冷飲店,對弓子說:
“那些骨灰,恐怕要供在廟里吧。你為什么帶著它呢?”
“哎喲,我、我已經全部分給大家了,怎么可能帶著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