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綠燈紅綺席開,堪嗤量淺更貪杯。須知日后無窮禍,都是今宵一醉來。
卻說當下胡月娥要打轎來接芝蓀,芝蓀道:“我坐車也是一樣。”月娥道:“坐車要露風的,還是轎子的好。你如果恐怕我打發轎子來得遲,你就請坐了轎子去,我坐東洋車也不妨。只是我們轎子上是沒有扶手板的,如何使得?”小辛道:“既如此,你快去,再打發來接他就是。”月娥道:“如此拜托賈老爺,代我照應他,我就打發來的。”說罷,又在小銀盒內取出一粒半邊的豆蔻,親自送到芝蓀嘴里。又叫跟來的娘姨在此伺候,然后出門上轎而去。這里小辛對芝蓀道:“我看月娥近來同你格外親熱起來了,莫非你們有了相好么?”芝蓀道:“那有這話!我向來玩笑地方是不沾染的,何況我自認得月娥以來,就得了這船上的事,十五六天才回來一次。耽擱不到三天,又要開船。這三天里面,我家里的事都料理不清,那里還有這工夫。”小辛道:“我只不信。”芝蓀道:“不信由你。”小辛道:“他今夜叫轎子來接你去呢。”芝蓀道:“我不去也不定,你休得取笑。”說著,轎子已經來了,娘姨便請他上轎,芝蓀一步一跌的別了眾人,上轎而去。
及至轎子抬到月娥家歇下,打開轎簾一看,詎料芝蓀已經睡著在里面。娘姨及抬轎的都不覺笑起來。月娥聽得,連忙親自出來,將他搖醒,叫娘姨大姐扶到房里煙榻上躺下。月娥叫人絞兩把熱手巾代他揩臉,又泡了洋參湯,扶著他吃了兩口。誰知吃了下去,他倒哇地吐了出來,嚇得月娥躲避不迭。芝蓀仍舊躺下,盡情大吐,吐得滿煙榻上都是些齷齪東西。娘姨就要來打掃,月娥連連搖手止住。
此時,已經晚上十二點光景。忽間外場叫客來,月娥連忙叫讓到小房間里去,自己即過來一看,原來是馬夫阿福。阿福問是那個在正房里,月娥搖手輕輕道:“是一個不相干的醉酒鬼,討厭煞人。”娘姨送西瓜子進來,見是阿福,忙將瓜子放下退了出去,將房門虛掩上,自到正房間里磕睡。
這里,芝蓀在榻上鼾聲大作。直至兩點半鐘,月娥方才過來將娘姨叫醒。娘姨問道:“去了么?”月娥道:“不去叫他睡在那里?你去舀點熱水在腳桶里,我要用呢。”娘姨答應去了。一會來說:“舀好在小房間里了。”月娥過去,一會才過來。走近煙榻旁邊去拾芝蓀吐出來的東西,彈在自己衣袖上。娘姨驚怪道:“你去動那齷齪東西做甚么呀?”月娥縐著雙眉,輕輕頓足叫他禁聲,娘姨倒覺好笑起來。月娥便走到大床邊躺下,交代娘姨道:“他有些響動便快些叫我。”娘姨答應。月娥在床上那里睡得著,睜著雙眼,看著帳頂,在那里想心事。聽著自鳴鐘打過四下,起來取過水煙袋吸煙,忽見芝蓀在榻上欠伸,連忙放下煙袋走近榻旁,挽著他的頭頸,扶他起來。正是:
莫羨應酬真好意,須知內里有奸謀。
欲知芝蓀醒后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