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健由乙未科舉人于道光二十三年揀發來閩;二十七年受知于前升任山東巡撫陳方伯,委署鳳山縣。適逢楠梓坑樹旗滋事,當即督勇撲滅。今升任大中丞前臺灣道,以健蒞任未及三月,保薦不遺余力。嗣而任嘉義,有格殺王涌、平定分類及撲滅洪紀樹旗之奏;續任鹿港,又有圍拿股首曾雞角之奏;任淡水,則又兩次平定分類及克復雞籠、格殺擒獲黃位余黨之奏。大中丞前在臺灣,刻刻以除暴安良為急務,于健尤殷殷垂注,感深刻骨。
不料大中丞于咸豐四年離臺灣,而營規、吏治風氣為之大變。前鎮邵委缺,以得財為次第;文員亦相習成風,下屬相率效尤。甚至得匪百余元、數百元不等,撫而為營書、為募兵;廳、縣亦撫匪為總董、頭人,竟給與頂戴,以示優異。毫無緝捕實事,大開賞盜之風,益縱害民之虐。邵鎮尤恨健之持正,多方排擠;不得已,至九年請咨內渡,原為歸田計也。因時值多事,道途梗塞,隨俗浮沉。竊見臺灣釀禍已深,加以疊次調勇,臺灣道、府兩庫墊付已空,臺勇知內地虛實,回臺必生異心。健早為隱憂,形諸詞色。同治元年三月,彰化失守、孔道殉難,海外仰望前署臺鎮曾玉明回臺;斯時在福甯府北路防堵,當道力阻其行。省議以西有崇浦之防、北有福鼎之堵,斯時甯、
紹未復,會垣則五虎門吃重;均說賊已逼近郊關,自顧不暇,郊關外之重洋,無兵、無餉可撥,且緩圖焉。臺灣告急一月之久,尚無成說。大中丞于元年夏初蒞任,健權糧道篆,力言宜速發兵餉,與前番三年情形不同;中丞毅然主持,撥餉調兵。曾署鎮亦欣然樂往,以到臺號召自任焉。詎意至鹿,不重進攻,專重計誘;主見已錯;加以前鎮林向榮斗六之敗,賊勢更張,嘉義又樹多幟矣。急調省內營中大員往援,節節延宕失機。二年五月底新潰,臺灣道洪于六月初憂勞出缺,不但彰、嘉賊盛,而郡城重地已成孤注;鳳山又有閩、粵、番之斗,北淡水亦搶劫頻仍,人心惶惶,全臺傾覆堪虞!非位高權重,大申軍令,恐難了當此事;僅一道員,未足統攝,中丞焦勞尤甚。
健前在藩署十月,積勞成疾,于二年正月初七日用紅白印稟詳陳乞退;又于二年交卸藩篆,力陳手足麻木,起立不穩情形;復于四月,在左制軍行營又稟精神不能復元各在案。但使精力稍可支撐,向非推諉畏事之人;何敢自棄?無如頭昏心悸,恍惚善忘,拜跪維艱,已成病廢,決難出山。謬承諸君子下訪,有不能已于言者,曰“平臺藥言”,愿舉以告諸寅好之渡海者。服是藥而沉痾或起,則捷音可俟焉。謹將六條款臚列于后:
一、籌餉宜寬備也。臺地自咸豐三年以來,捐輸已空,刻又蔓延至一年半矣。產業為匪所占,官幕紳商出資相助者,又復一載;無可搜括。質之新來內地請餉各員,皆云“眼前極少亦須二十萬;此后定須月月接濟”等語;從前在糧署任內見有籌六十萬兩而出師者,似乎二十萬兩尚可設措。同心合作,共襄盛舉,救百萬生靈,而固七省門戶為幸。不乘此時力救,設或傾陷,則珠還更費財矣。
一、生力軍宜速調也。自漳州繼鎮殉難于杭城,精兵數千皆失。眼前漳、泉各營無可籌撥,臺勇回臺者,又復為賊;前此林文明之回臺舉行團練,竟不能辦。各地賊莊林立,似宜速請威望素著之營撥精勇三、四千,選將帶往為是。
一、賞罰宜嚴申也。查咸豐三年臺邑高鴻飛陣亡,先逃守備李云龍在省正法;參將富擁兵坐視,革職發往軍臺,海外稍知紀律。近年失事貽誤之員,一體優恤;刻下新潰之師,不聞嚴參,恐用命不易也。似當核實辦理,以肅軍令。
一、行師宜間道出奇也。由省至廈,師行十多日,配船又須月余;由府至彰化四站,中隔嘉邑、斗六,數百里賊莊相聯;如我師中途失利,則大局又敗,更不堪設想。若由省對渡淡水,風順一夕可達雞籠,亦四站至彰化,道途比由府城、嘉、斗順暢。用粵兵由內山以攻彰賊之巢,用精兵由大路以去山賊之腹;兩路夾攻,彰城先克復,則斗六、嘉邑各地可漸次芟除、郡垣南路亦聞風鎮定矣。
一、文武員弁宜慎選也。臺地文武習氣太深,必須更動。另呈臺地李紳與省中黃紳一信,內言吏治營規大不如前;另信呈上。文員必須帶正途正印三、四人、佐雜三、四人;武員將弁五、六人。前福建劉大中丞刻“綠野堂集”中,內敘張丙、陳辦滋事之大,由于內地擇人之不慎。誠哉是言!前制軍劉巡臺舉以為法,當恪遵焉!
一、彰、斗克復后,余黨當嚴搜也。臺地漏網股匪滋事復起者,層見疊出;即如三年洪紀之案,乃前叛案內之余孽也。現在各地匪勢太熾,先去其尤,以次清理其黨。觀鹿洲先生集:朱一貴作亂,克復后搜除用兵至一年以外;現時掃蕩,非南征北戰年余之力,恐難肅清也。子產治鄭先猛、武侯治蜀從嚴;姑息養癰,伊于胡底?前車可監,不宜再蹈覆轍。至于營規之整頓、吏治之講求,元氣非培養數年不能復;是在善后者之隨時經理,又非一夕所能縷敘也。
二年七月二十四日記。
“藥言”六則,詳細拜讀。“籌餉”一則,固此時至為切要;“間道出奇”一則,已行之有效矣。當時曾輯五在鹿港得署提之信,陳灼翁屢次函勸由中道疾趨新、斗;不知何以定欲繞道郡垣一行?糜費猶小,而錯過機會實大。舍弓弦而走弓背,誠不知其命意何在?“生力軍”一則與“間道”同。但靠臺募之勇,臺額之兵,瘦弱既已積慣,不知打仗為何事?領兵官弁,遂一意招購,遷延歲月,至于迄無成功。
塤亦嘗持此議,謂究竟以攻剿為先,無有不見效驗者。所謂“不戰不能守,亦不戰不能撫;古人有言,斷非欺我也。‘賞罰’一則,尤切中時弊。古云:慈不掌兵,義不掌財”;今日之所謂慈者,乃直是庇徇耳。法先于親,令行于近;臺端惟能殺自部之勇,是以能成功耳。前日在木柵片刻之談,深佩尊論。
塤于去歲正月間上條陳于徐大中丞,早議及平臺非武人之事,必得威望素著之文臣為之;深喜此言之非出臆斷。究竟胸有詩書、即有甲兵,彼奮力行間而驟躋節鉞,乃戰將、非大將也。以后二則:“用人”則塤不敢顯操議論;“搜捕”乃題中應有之議。誠如尊論:非南征北剿一年以外,斷難蕆役;而尤以整飭營規,為目前第一吃緊。但愿福星久照是邦,塤當拭目以觀新政焉。唐塤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