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見過比新主人更好的人了。他和藹善良,像約翰·曼利一樣具有強烈的正義感;他心平氣和,性情樂觀,不大會有人尋釁跟他吵架。他非常喜歡編一些小曲,唱給自己聽。他非常喜歡的是這首歌:
來吧,爸爸媽媽,
還有兄弟姐妹,
來啊,一起來吧,
你幫我來我幫你。
他們就是這樣。哈里像年齡大的男孩子一樣擅長干馬廄里的活兒,而且總想去做力所能及的事兒。于是,波莉和多莉早上常常來幫忙收拾馬車,刷刷和拍拍坐墊,擦擦玻璃,同時杰里在院子里給我們清洗,哈里在刷馬具。他們之間常常有好多歡笑和樂趣,這比那些責罵或難聽的話更能讓我和上尉精神振奮。他們早上早早起來,因為杰里常常會唱:
假如你早上,
扔掉十分鐘,
你整整一天,
都撿不回來。
你倉促匆忙,
憂慮又慌張,
你永遠失去,
永遠都泡湯。
他受不了毫無目的的閑逛和浪費時間,最讓他生氣的就是發現一些人總是遲到,為了彌補自己的懶散,他們要出租馬拼命奔跑。
一天,兩個看上去野里野氣的年輕人從車站附近的酒館里出來,召喚杰里。
“喂,車夫!趕快,我們有些晚了。加油,你把我們送到維多利亞車站,及時趕上一點鐘的火車好嗎?你會多得一先令。”
“先生們,我會以正常的速度送你們。像那樣拼命,先令是賠償不了的。”
拉里的馬車就在我們的旁邊。他猛地打開門,說道:“先生,我是你們需要的人!坐我的車,我的馬兒會讓你們正點到達那兒。”他為他們關好車門時,向杰里使了個眼色,說道:“超速快跑,違背良心。”隨后,他狠狠地抽打自己疲憊不堪的馬兒,拼命出發了。杰里拍了拍我的脖子說:“不,杰克,一先令補償不了那種事兒,對嗎,老伙計?”
盡管杰里堅決反對為討好一些草率的人而拼命駕駛,但是他趕車一向不錯,也不反對馬力全開,他說只要他知道是為什么就行。
我清楚記得,一天早上,我們正在車站等乘客時,一個提著沉重旅行皮箱的年輕人踩到了人行道上的一塊橘子皮,重重地摔倒在地。
杰里第一個跑過去,扶他站起來。他看起來好像很驚訝,他們把他扶進一家商店,他走起路來好像非常痛苦。當然,杰里又回到了站臺。但是,大約十分鐘后,一個店員大聲叫他。于是,我們就停到了人行道上。
“你能把我送到東南火車站嗎?”年輕人說,“我怕,這不幸的一跤已經讓我誤點了。但是,我不能錯過十二點的火車,這對我至關重要。如果你能及時把我送到那兒,我會感激不盡,而且非常樂意多付你一些車費。”
杰里誠懇地說:“先生,如果你認為身體過得去的話,我會竭盡全力的。”因為看上去他臉色慘白,病懨懨的。
“我必須走,”他認真地說,“請打開門,讓我們一刻也不要耽誤。”
杰里立刻登上了駕駛座,向我愉悅地吆喝了一聲,韁繩一拉,我就心領神會。
“喂,杰克,我的伙計,”他說,“飛跑吧,只要我們知道為什么,我們就要讓他們看看我們是怎么飛過地面的。”
中午時分要在城里把車趕快總是很難,這時街上車水馬龍。不過,我們還是竭盡所能。一個好車夫和一匹好馬相互了解,同心協力,肯定能做得非常出色。我有一張很好的嘴巴——也就是說,稍微碰一下韁繩,我就能聽從指揮。如果你想在中午時分快速穿過倫敦,就需要好多實踐經驗。
我和杰里習慣了這一點。如果我們下定決心穿過去,誰都快不過我們。我敏捷膽大,總能相信我的車夫;杰里動作快,同時又有耐心,相信自己的馬兒。他很少用鞭子。當他想加快速度時,我會從他的語氣和“駕駕”聲中知道,也會通過韁繩知道要去哪兒,所以不用鞭打。不過,我必須言歸正傳。
那天街上水泄不通,而我們卻一路走得相當順暢,但是到了齊普賽街路口,卻堵了三四分鐘。年輕人伸出頭,焦急地說:“我想我最好還是下車走吧。如果這樣繼續下去,我就永遠趕不到那兒了。”
“先生,我會竭盡所能,”杰里說,“我認為我們還來得及。這次堵車不可能太久。再說,你的行李很重,你提不動的,先生。”
就在這時,我們前面的敞篷雙輪車開始向前移動,隨后我們漂亮轉彎,穿街過巷,進進出出,拼命奔跑。說來奇怪,倫敦橋上居然暢通無阻,因為出租馬車和四輪馬車整個兒排成長隊都跟著我們一路飛奔,也許都想去趕那趟火車。不管怎樣,當大鐘的指針指向十二點差八分時,我們和其他好多馬車一起飛快地駛進了車站。
“謝天謝地!我們終于趕上了。”年輕人說,“感謝你,我的朋友,還有你的好馬。你救了我,這是金錢無法回報的。收下這額外的二先令六便士。”
“不,先生,不,感謝你的美意。很高興我們趕上了時間,先生。現在不要耽擱了,先生,鈴響了。喂,搬運工!把這位先生的行李搬到——多佛線——十二點的火車上——就這樣。”沒等對方再說一個字,杰里就飛快地讓我調過頭,給其他在最后時刻沖過來的馬車讓路,我們停在一邊,直到車流高峰期過去。
“真高興!他說,“真高興!可憐的小伙子!我不知道是什么讓他這樣焦急!”
杰里經常大聲自言自語,我們不是在行進途中時,我都能聽清他的話。
杰里回到站點后,大家對他拼命趕火車撈外快好一陣子嘲笑,他們說這一切違背了他的原則,他們想知道他撈了多少外快。
“比我平時賺的要多得多,”他狡黠地點了點頭說,“他給我的能讓我回去以后稍微舒服好幾天。”
“胡說八道!”有個人說。
“他騙人,”另一個人說,“一邊告誡我們,一邊自己還是那樣做。”
“喂,伙計們,”杰里說,“那位先生給了我兩個半先令外快,但是我沒有接。看到他趕上火車時歡天喜地的樣子,對我就足夠了。如果我和杰克想不時快跑一下自得其樂,那是我們自己的事兒,不是你們的事兒。”
“啊,”拉里說,“你永遠都成不了富人。”
“很可能不會,”杰里說,“但是,我知道我不會因此而不快。我聽人讀過好多次戒律,但是我從來沒有注意到任何一條說:‘你要做富人。’《新約》里有好多關于富人的新奇事兒。我想,如果我像他們那樣,我認為那一定會讓我感到有些不舒服。”
“如果你真的富有,”格蘭特老板從他的馬車頂上回過頭說,“這是你應得的,杰里。你不會因財富而受到詛咒。至于你,拉里,你到死都會很窮。你鞭子用得太多了。”
“那么,”拉里說,“馬不挨鞭子就不愿走,該怎么辦?”
“你從來不費心去看看沒有鞭子馬兒會不會走路,你揮鞭的樣子始終像胳膊得了小舞蹈病似的。如果這不讓你筋疲力盡,就會讓你的馬筋疲力盡。你總是在換馬,知道為什么嗎?因為你從來不給他們任何安寧或鼓勵。”
“唉,我運氣不好,”拉里說,“這才是癥結所在。”
“你永遠不會好運,”老板說,“好運特別關照與她并駕齊驅的人,她通常喜歡那些有判斷力、心腸好的人,至少這是我的經驗。”
格蘭特老板又轉過去看起了報紙,其他人也回到了自己的車上。